1 暗夜血誓夜色如墨,乌云低垂,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一口无形的黑井,
将整座云岭城吞噬其中。街巷静默,唯有风声穿梭于屋檐石缝之间,如同恶鬼低语。
秦河站在城西的破庙前,目光沉如寒铁。他的脚边是一具尚有余温的尸体,
那是三日前跟他一起入城打探消息的兄弟林不悔。此刻,他的胸口插着一把断刃,死不瞑目。
“秦……哥……回去,不要管我……”林不悔死前的声音犹在耳边,
那份痛楚、愤怒、懊悔交织成一根根灼热的钢针,刺入秦河心头。他低头,
摸了摸林不悔僵硬的脸,一言不发。庙中残灯摇曳,破碎的神像面目模糊,
像极了这个世界如今的样子——乱,烂,肮脏。秦河的拳头微微攥紧,一道青筋从手背暴起。
忍着一身风尘与疲惫,他轻轻闭上双眼,只留一缕杀意在暗处酝酿。三日前,他们接到消息,
云岭城内有“焚影楼”的踪迹。这是个只存在于传言中的组织,
传说它背后掌握着一股不受任何王朝控制的巨大力量。而现在,它出现在云岭,
就注定这座城将成为一场腥风血雨的起点。可他们还是来了。“是我错了。
”秦河在心里喃喃,声音轻得像是梦呓。他缓缓起身,仿佛老去十年,
身上那件早已褪色的长袍沾满尘土与血污,像极了一个流浪乞丐。但他的眼神,
却冷得让人窒息——那是一种只有经历过无数死亡、又始终站立着的战士,才会拥有的目光。
“从现在开始,我要你们——一个不剩。”他扭身离开破庙,每一步都如踏在死人骨上,
没有回头。夜深,云岭城外的青羊渡,灯火通明。无数船只聚集在岸边,
穿着各式衣衫的商贾、流民、兵卒熙熙攘攘,喧闹声如潮。
但在最东侧的一艘黑底红帆的大船上,却悄无声息。帆上绘着一头三目鬼面,
正是“焚影楼”的标志。船舱内,一名白发老者正轻抚一张血玉算盘,眼神阴鸷如狼。
他面前跪着一人,披头散发,浑身是血,却连吭也不敢吭一声。“杀错了人?
”老者轻声问道,语调温和。“……属下……不知那小子居然是‘秦家遗脉’,求楼主恕罪!
”啪!算盘砸在那人头上,血花四溅。“你以为这世上还有多少‘秦家遗脉’?
”老者缓缓起身,语调依旧不急不缓,却带着让人透骨的寒意,“他若活着离开云岭,
那我们‘焚影楼’二十年布局,就都成笑话了。”他走到窗边,望着岸上的灯火,
目光幽深:“……派‘影卫’去,把整座城翻了也要找出来。若有庇护者,一并杀了。
”“是。”黑衣人退下,船舱再次归于寂静。风自北来,吹得帆动船晃,秦河站在城墙之上,
遥望着渡口的方向,眼神冷静如水。他知道,这是一场血战。而他,等这一天,已经十年。
十年前,家族被灭,父母尸骨无存,兄长被斩于国殿阶前,妹妹生死不明。
他曾是中州世家秦家的长孙,锦衣玉食、天赋卓绝,可一夕之间,全家上下三百余口,
血流成河。他侥幸活下,不是为了苟活。而是为了今天。“你们用了十年布一局。
”“那我就用命,破你这一局。”风起云动,山雨欲来。他拔出短刃,
刀身映出天边最后一抹残光。“焚影楼,记住这个夜晚。”2 亡命孤魂黎明未至,
云岭城的夜更显沉重。乌鸦从枯枝间掠过,留下一串嘶哑的啼鸣,
仿佛冥界的哨兵发出的警告。秦河回到了藏身之所。城南杏花巷,一间废弃的织坊,
破窗被麻布遮掩,墙缝中渗出潮气与霉味。没人会注意这里,更没人会想到,
一个手持血债的男人藏在这片平民街的暗影之中。他推开门,院中一株老杏树早已枯死,
树皮皲裂,仿佛被时光啃噬的老兵。屋内火光微弱,一个瘦弱少年正半跪在火炉旁烘干衣物,
听到脚步声,他猛地转身,眼中闪过紧张。“是我。”秦河低声道。少年这才松了口气,
脸上露出稚嫩的线条。他叫杜行舟,年仅十四,是秦河三个月前救下的孤儿,
父母被地头蛇逼债逼死。他一度想跳河,被秦河从水中拖上岸后,就赖着不走。
“你身上有血!”杜行舟眼尖,一边抓起布巾,一边扑上前。“别动,是别人的。
”秦河将自己丢在墙角的木榻上,闭目养神,语气中带着疲惫,却透出一丝锋芒。
“你出去过?”他忽然问。杜行舟点头:“我听你的话,没去主街,
只在巷口转了一圈……但,有人在找你。”“怎么找的?”“贴了画像,全是军衙的人,
还有一些穿黑衣的,不像是城里兵。”秦河睁开眼,眼底寒光一闪。
“他们速度比我想象的快。”杜行舟犹豫了一下,低声道:“河哥,要不……我们走吧,
离开云岭,往西走,去流沙州,我打听过,那边最近没战事,日子能过。”秦河没有回答。
他抬头望着破窗外的夜色,喃喃道:“林不悔的尸体还在庙里。”杜行舟低头不语。
他知道河哥不会走。他是那种哪怕背水一战,也要拉仇人一起下地狱的人。“我知道你想走。
”秦河缓缓道,“你可以走,我不会怪你。”杜行舟猛地摇头:“我不走!你救过我命,
我哪儿也不去!”秦河看着他,目光复杂。“行舟,你还小,有你该活的方式。你跟着我,
只会……”“我不怕!”杜行舟大声打断他,“我知道你在做什么,我不懂你过去发生什么,
但我知道你身上背着很多很多事。我可以不问,但我会留下。”片刻沉默,火炉噼啪响起,
像在为这个寂静夜里做出回应。秦河轻叹一声,低头道:“那就留下,别乱跑。”话音未落,
院外忽然传来猫叫声。秦河眉头一皱,猛地翻身而起,刀已在手。
这是他们约定的警讯——杜行舟训练过的野猫,只在特定状况下发出这般异样叫声。
秦河一把拉开窗角,眼神如鹰隼般穿透黑夜。五米外,墙头,一个黑衣人正无声蹲伏,
左手攥着短弩,右手掐诀。秦河来不及细想,身形已如鬼魅般窜出,刀光冷冽,
直接划破空气。“砰!”弩箭破空,却被他侧身避开。下一秒,秦河已如猎豹扑击,
那黑衣人想退却,刚跃起,就被一脚踹下。“咚!”黑衣人重重砸在地上,
想挣扎却被一脚踩住喉咙。“谁派你的?”黑衣人死咬牙关,嘴里竟塞了一块铁珠,
猛地一咬。“毒牙!”秦河反应极快,伸指点住其咽喉,再出手卸下其下颚,铁珠脱落,
滚到一旁。“想死?没门。”他目光如刃,拍在黑衣人膻中穴,强行阻断其脉流。
杜行舟从屋里冲出来,脸色发白。“我……我去拿绳子!”秦河点头,半蹲在黑衣人身边,
轻声问道:“你是影卫?”黑衣人面露痛苦,但没有回答。秦河不再废话,
解下其腰间的木筒,拔出小旗一角。是焚影楼密语用的传信旗,代表“猎级目标现踪”,
用途极其明确——放出此旗,意为周围所有暗哨可就地执行击杀令。“看来,
你们真把我当头号了。”秦河眼神阴沉,低语一句,手起刀落。黑衣人头颅滚落,血如泉涌。
他没有选择留下活口。他知道,影卫一旦被俘,便有办法反咬——不容半点情面。“走。
”秦河低声道,“今夜我们不能再留。”“去哪?”“北街,冷家酒坊。
”“那不是……那边有人?”杜行舟惊讶。“是旧识。”秦河低声,“若我死,
他会把你送出云岭。”杜行舟咬牙,没有再问,扛起包袱,紧随其后。夜色愈发浓重,
两道身影穿街走巷,避开一切灯火,悄然掠向远方。他们的背影,在这沉沉夜幕中,
像两道被命运驱赶的亡命孤魂。3 复仇火种北街的风带着酒糟味,也混着潮湿的血腥味。
秦河与杜行舟翻过最后一道院墙,落入一处青砖铺地的幽巷。四周静悄悄,
唯有墙头滴落的露水打在枯叶上的声响,显得格外清晰。“前面那间铺子。”秦河低声道。
杜行舟点点头,跟在他身后。那是一家外表寻常的老酒坊,门头斑驳,木板斜塌,
写着“冷记”的三字招牌在风中摇晃。门是虚掩的,透着一股不属于这深夜的温度。
秦河伸手推门,门轴吱呀作响,一道粗犷却压低的嗓音随之而来。“再晚一步,
老子这坛女儿红就倒马桶了。”话音未落,一个身形魁梧的大汉从暗影中走出,
穿着粗布短褂,满脸络腮胡,却有一双机警的眼。“冷虎。”秦河点头。“你小子活着就好。
”冷虎拍了拍他的肩,看了一眼身后的杜行舟,“这小孩儿?”“我兄弟。”秦河回得简单。
冷虎眉头微动,但没多问,只是侧身让开。“进来再说。”酒坊后院,
是一座被杂物堆满的偏房。冷虎关上门,掀开地砖,从地窖中提上两坛封尘的老酒,
又拿出干净衣物与干粮。“我这些年没掺和江湖,可你的事……传得沸沸扬扬。
你杀了焚影楼的人?”秦河没否认,反而主动问道:“你这里安全吗?
”“酒坊名下还有两层身份,一层是为官办坊,一层挂在西镇监司名下。我每年送银子,
灌酒,给情报,没人敢轻易动。”冷虎沉声,“除非,真有命不要的。
”“那今晚借你这半宿。”“话别说死。”冷虎倒了一杯酒给秦河,又给自己倒了一杯,
“当年若不是你爹救我冷虎一命,我也早是尸骨无存。秦家死绝时,我不敢露面,不是不想,
是怕连累你们残脉。”秦河没有回应,只是喝了一口酒,唇齿间泛起微微的辛辣。
“焚影楼下了死命令要你命,他们的影卫遍布城中,接下来,你要去哪?”“先把云岭搅碎。
”冷虎神色凝重,看向秦河的眼神里,多了一份敬畏。“你……疯了?
”“这是他们选的战场。”秦河的声音低得像一缕寒风,“我只是奉陪。”“那你要人?
要刀?还是要命?”“我要名单。”秦河抬头,
前参与诛秦的所有人——包括背后递刀的、落井下石的、冷眼旁观的——一个名字都不能少。
”冷虎深吸一口气,从怀中摸出一页折痕斑驳的纸。“我等你这句话等了十年。
”他将纸摊开,放在桌上,上面是一排排密密麻麻的名字。字迹遒劲,
每一个名字都像是被刻进纸里,用的不是墨,是仇。“这些人,有的升官了,有的消失了,
有的……进了焚影楼。”“很好。”秦河轻声道,把纸折好揣入怀中。“焚影楼若是一只手,
那这些人,就是手上的毒钩子。”“但你要知道,这张名单一旦动,等于宣战。
”冷虎压低声音,“云岭会变成坟场。”“我不在乎。”秦河起身,站在窗前,
夜色中他的背影被拉得很长,像一把被封尘许久、终于出鞘的刀。“杜行舟。”他转身。
“在!”少年挺直腰杆,双眼炯炯。“你记住,今晚过后,城里不会再有安稳的地方。
你想走,现在还来得及。”杜行舟咬牙,坚定摇头:“我不走!”“那你就背好这个名字。
”秦河一字一句道,“焚影楼要杀我,那他们也得准备好被我一个个剁成烂泥。
”冷虎盯着秦河,忽然咧嘴笑了。“秦家,终归没断种。”“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出手?
”“从焚影楼安插在城内的线人开始。”秦河眯起眼:“他们有十八个暗桩,七个在军衙,
五个在粮铺,两个在酒坊,还有四个……在寺里。”“你查清了?”“林不悔用命换来的。
”秦河语气平淡,却有锋芒穿骨,“我会让他们一个个死得像狗。
”冷虎端起酒碗:“你要我做什么?”“什么都不做。”“你……?”“我来,
就是想让他们知道一件事。”秦河眼中杀机毕现,“秦家不是死人堆,而是火种。
”“只要还有一人活着,他们就别想安生。”窗外夜风更紧,远处传来微弱的钟声。
云岭的第三夜,即将破晓。可那黑暗,却愈发浓烈。4 血染佛门云岭城的第四夜,
血比酒浓,杀意如风。东市粮铺街,一场静默的清算正悄然开始。秦河身披灰袍,
脚步稳若山岳。他的身后,是三具刚倒下的尸体——皆是焚影楼安插在粮铺的暗桩。
一个是账房先生,藏刀于袖;一个是过路挑夫,实则信鸽传信;还有一个是老妇,
每晚炊烟中传递暗语。“人活在世,总要吃饭。”秦河低声,“可若用粮养毒,那就不配活。
”他收刀入鞘,眼神一如既往的冷静。粮铺后方,有个地窖。林不悔死前在密信中提过,
这里是他们的第八个藏据点。如今已被火油泼洒,点燃的火光吞吐而起,
如同吞噬罪孽的地狱之口。杜行舟守在巷口,一见火起,立刻转身开路。“西口那边封了,
有两个兵——不,是装成兵的楼中人。”“交给我。”秦河脚步不停,语气平淡。
两人穿街走巷,直奔军衙后墙。那里藏着焚影楼插在云岭的最深暗线——一位副统领,
掌兵二百,暗中供毒,控制粮批,调人布哨。冷虎提供的名单里,他的名字被圈了两圈,
旁边写着:心狠手辣,昼伏夜动,藏于军司后院地牢。地牢外,两个守卫打着哈欠,
丝毫没有防备。他们习惯了“副统领大人”夜夜不归,也习惯了这片无人敢近的后院。
直到一柄短刃贴着夜风,割破了他们的喉咙。秦河翻身入院,一脚踹开后门。院中灯火未灭,
一个魁梧身影坐在石椅上,正品着夜酒。“这夜不凉,怎地穿成这样?”那人咂了咂嘴,
“是来送死的?”秦河不答,反手拔出短弩,一箭破空,直射其左眼。那人反应极快,
侧头避开,却没躲过随后的刀锋。铁刃破骨,左肩血飞。“你——”他怒吼着翻身,
抽出长刀,气势如山,双脚踏碎青砖。但秦河已如影随形,低伏身形如毒蛇出洞,
一记肘击砸在他心口。“你……是秦家人?”“你该早猜到。”秦河声音如夜色般冰冷,
“不然你不会夜夜坐在这,不敢回正院。”“我杀了你们三百口——你凭什么活着?
”“凭你忘了,秦家练的是命,不是规矩。”“狂妄!”那人暴喝一声,怒势冲天,
刀如蛟龙。可他越打,越心寒。面前这人,无懈可击。每一刀,仿佛都砍在空处,
又仿佛步步紧逼,每一寸逼近都像在撕开他藏了十年的恐惧。“你不能活!”他大吼,
发了疯般扑上。秦河低声道:“所以你死。”刀光再起,鲜血飞溅。焚影楼军中暗桩,死。
杜行舟赶来时,正见秦河坐在血泊中,用干净布巾包扎手腕上的伤。“还有几个。
”秦河望着夜色,“但这人是军中最要紧的。”“他们知道我们动手了吧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