檐角最后一只寒鸦振翅时,少年怀中的玉佩突然发烫,龙纹竟似活过来般游出锦囊,与少女手中残玉拼成完整螭吻。
“楚宫地底埋着九口青铜椁……”少女突然用西楚古语吟唱,腕间金铃随着某种古老节拍震颤,“最末那口停着不会哭的太子……”她染着蔻丹的指甲划过少年心口凤翎,留下三道血痕,“你说,该不该醒呢?”
秋水剑突然挣脱剑匣束缚,凌空斩断缠在少女腰间的银链。
数十只铁甲虫从断链中涌出,却在触及凤翎血痕时自燃成灰。
少年暴退三步,剑匣翻转间十二枚鳞片重组为盾,将虫尸尽数挡下。
“好个饮血认主!”
少女舔去指尖血珠,忽然扯断半截发辫抛向空中。
青丝遇风即燃,化作三只火鸦扑向剑匣。
烈焰腾起的刹那,远处传来沉重的铜锣声,惊得火鸦调头撞向茅屋梁柱。
少年趁机破窗而出,落地时踩到块刻着剑痕的界碑。
碑文被苔藓覆盖大半,唯独“悬剑”二字猩红如新。
身后茅屋轰然倒塌,烟尘中飞出九道金线,细看竟是串着人牙的琴弦。
“少君留步!”
少女的声音忽远忽近,金线琴弦织成天罗地网,“过了白鹿河,可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……”话未说完,琴弦突然绷断——对岸芦苇荡里射来支白骨箭,箭镞上淬着熟悉的孔雀蓝。
少年瞳孔骤缩。
这是青衣卫獠牙营的标记,三日前客栈血战中的毒箭便是这般制式。
他伏身滚入河滩淤泥,剑匣沉入浅水时,凤尾纹竟引动河中鱼群结阵。
十二条青鲤跃出水面,恰好挡住追来的三支冷箭。
对岸传来马匹嘶鸣,玄铁重甲踏碎薄冰的声响令人牙酸。
少年借着鱼阵掩护潜游至河心,忽然触到一块刻满铭文的镇河石。
指尖划过“萧”字的瞬间,河底暗流突然改道,将他卷入漩涡。
再睁眼时己身处溶洞,石壁上嵌着的夜明珠照见满地白骨。
秋水剑自动出鞘,剑尖指向洞窟深处。
少年跟着荧光前行百步,忽见七具青铜棺呈北斗状排列,棺盖上均刻着被剑贯穿的蟠龙。
“大胤七王的葬身之地……”少年抚过棺椁上的景明年号,突然听见齿轮转动的咔嗒声。
第三口棺椁缓缓移开,露出下方密道。
石阶上的血脚印尚未干涸,空气里飘着药王谷特制的金疮药气味。
密道尽头是座荒废的义庄,梁上悬着的招魂幡写满西楚咒文。
少年刚踏入天井,背后剑匣突然剧烈震颤。
十二片玄铁鳞自动飞向东南角的无字碑,拼成完整的凤尾图腾。
碑底裂开缝隙,露出半卷裹在鲛绡中的手札。
“景明十七年霜降,帝赐鸩酒于骠骑将军顾……”少年展开手札时,秋水剑忽然鸣响示警。
他侧身避开穿心一剑,却见本该在河对岸的红衣少女正笑吟吟倚着碑石,发间多了朵白骨雕成的曼陀罗。
“少君可知,萧九为何把武库图刻在活人背上?”
少女弹指震落剑锋霜花,露出颈后狰狞的疤痕——那分明是烙铁烫出的山川地形,“二十年来我换了七张人皮,才保住这些线条不断。”
夜枭啼叫声里,义庄门窗突然自动落闸。
少女旋身甩出九枚金铃,落地即成困龙阵。
阵眼处的无字碑渗出黑血,碑文渐次浮现,竟是大胤先帝的罪己诏。
“当年楚帝将真正的传国玉玺……”少女话音戛然而止,三根透骨钉自她眉心穿出。
少年暴退间挥剑格挡,却见钉尾刻着陆之桓的私印——本该死在客栈的青衣卫百户,此刻正提着少女头颅站在碑顶。
“小侯爷让老夫好找。”
陆之桓的面皮突然皴裂,露出底下年轻十岁的容颜。
他撕去伪装,腰间金牌刻着“獠牙营指挥使”字样,“用三具替身才试出你的逃命路数,顾西棠倒是教得好。”
剑匣感应到杀机,鳞片重组为弩机形状。
少年扣动机关时,十二支玄铁箭却穿透陆之桓虚影,尽数钉在罪己诏碑文上。
黑血喷涌如泉,地面突然塌陷,露出底下寒光凛冽的剑冢。
“果然在此!”
陆之桓狂笑着掷出少女头颅,血淋淋的发丝缠住剑匣,“大胤七王当年分食的西楚武库……”他忽然闷哼,半截剑尖从胸前透出。
少女无头的尸身竟自行站起,五指如钩***他琵琶骨。
少年趁机跃入剑冢,万千柄锈剑突然齐齐颤动。
他怀中的玉佩与剑匣共鸣,激得最中央的断剑腾空而起。
剑身裂纹处溢出青光,照见穹顶壁画——二十年前楚宫夜宴,群臣背后都悬着青衣卫的刀。
“原来如此……”少年握住断剑的刹那,地宫西十九盏长明灯同时亮起。
灯油里泡着的赫然是西楚文臣的颅骨,眼窝中嵌着夜明珠。
陆之桓的惨叫声从上方传来,少女尸身正一寸寸啃噬他的血肉。
断剑忽然引导少年刺向天枢位灯盏,剑冢应声翻转。
再定睛时,他己站在悬剑阁残破的牌坊下。
山门前跪着一具无头石像,手中托着的铁盘里,秋水剑正与断剑拼成完整的长剑。
“逆旅十九载,终见故人归。”
沙哑嗓音自山巅传来,拄着铁拐的独目老者踏云而下。
他左袖空荡,右掌纹路竟与剑匣凤尾纹完全契合,“顾西棠可曾告诉你,萧某这条胳膊是怎么断的?”
山风卷起老者袖管,露出截断面处新愈的剑伤。
少年突然想起客栈那夜,舅舅挥出的最后一剑,剑气轨迹与这伤口形状分毫不差。
怀中断剑剧烈震颤,似要挣脱束缚飞向老者。
“悬剑阁七十六口,换武库图不现世。”
萧九的铁拐突然裂开,抽出柄缠着锁链的残剑,“今日你来,要么补全这把镇岳剑,要么……”他挥剑削平半座山峰,“让西楚最后的气运葬在此处!”
少年背后的剑匣突然解体,十二枚玄铁鳞片嵌入残剑缺口。
凤尾纹与锁链上的铭文交相辉映,竟在云海上投出一幅巨大的西楚疆域图。
图中三百红点同时闪烁,最近的标记正是他们脚下的悬剑阁。
萧九独目忽然流泪:“原来武库一首在……”他话音未落,山道忽然传来金铁交鸣声。
三百青衣缇骑如黑潮涌来,为首者高举的蟠龙旗上,赫然绣着陆之桓的官衔。
“萧阁主别来无恙?”
伪装成陆之桓的獠牙卫指挥使摘下头盔,露出与少年七分相似的面容,“二十年前本王能屠尽楚宫,今日自然取得走……”他忽然瞪大眼睛,少年手中的完整镇岳剑,剑身正映出他颈后的赤凤翎。
山雨倾盆而下,冲刷着剑冢里渗出的血水。
少年终于读懂手札末页的朱批——那根本不是楚帝字迹,而是大胤先帝亲笔:“以楚制楚,方得永安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