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晚是被冻醒的,胳膊上起满了鸡皮疙瘩,破棉絮散发的霉味呛得她喉咙发痒。
昨夜模糊的噩梦还残留在意识边缘——她梦见自己变成了夜市上被叫卖的木雕大象,标价牌上写着“23万”,而父母就站在人群里,却认不出她被泥污糊住的脸。
门闩“咔哒”一声被抽开时,林晚下意识地往墙角缩了缩。
王老五端着一个豁口的搪瓷盆走进来,盆里的水晃荡着,映出他缺了半边耳朵的侧脸。
“起来洗漱。”
他把盆往地上一磕,水花溅到林晚的裙摆上,洇出深色的痕迹。
林晚没动,只是盯着他手腕上那块塑料电子表——时针指向七点,表盘上印着变形金刚图案,像是某个孩子丢弃的玩具。
“听不懂人话?”
王老五不耐烦地踢了踢盆沿,水声在寂静的屋里显得格外刺耳。
林晚慢慢站起来,脚踝上的铁链发出哗啦声响——不知何时,昨晚捆着的麻绳被换成了更粗的铁链,铁环硌得脚踝生疼。
她弯腰去端水盆,却被王老五一把抓住头发,硬生生拽到镜子前。
那是一面挂在土墙上的圆镜,镜面布满裂纹,像张狰狞的蛛网。
林晚看着镜中的自己:头发乱糟糟地缠在一起,额角撞出的淤青泛着紫黑,白色连衣裙上沾满泥污,裙摆被撕裂的口子像道血肉模糊的伤口。
最让她心惊的是自己的眼睛——瞳孔里映着破碎的镜面,像藏着无数个绝望的影子。
“看清楚了,”王老五的呼吸喷在她后颈,带着劣质烟草的臭味,“从今天起,你就是我老婆,给我生儿子的婆娘。”
他的手指粗暴地划过她手腕上的银手链,“这破玩意儿摘了,干活碍事。”
林晚猛地甩开他的手,手链上刻着的“A大”校徽硌得她皮肤发疼。
“我不是你老婆,”她的声音沙哑干涩,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“你这是犯法!”
“犯法?”
王老五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,咧开嘴笑起来,黄牙上沾着隔夜的菜渣,“在这青龙寨,老子说的话就是王法!
二十三岁的大学生又咋样?
到了这儿,就得给老子生孩子!”
他突然伸手掐住林晚的下巴,力道大得让她 jaw 发酸,“告诉你,昨天跟你一起拉来的苏梅,今天早上己经被李瘸子开了苞,现在还下不了床呢。”
这句话像冰锥一样刺穿了林晚的耳膜。
她想起昨晚苏梅在窗外颤抖的声音,想起那个抱着娃娃的老妇人麻木的眼神,一股寒意从脚底首窜头顶。
她想尖叫,想挣扎,喉咙却像被无形的手扼住,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。
王老五松开手,满意地看着她煞白的脸,从裤兜里掏出个红布包,一层层打开,露出一沓崭新的人民币。
“瞧见没?
二十三万,老子攒了十年的血汗钱!”
他把钱拍在桌上,纸币摩擦的声音在林晚听来如同催命符,“你要是乖乖听话,生个大胖小子,老子就给你摘了铁链;要是敢耍花样……”他顿了顿,指了指墙角的木棍,“上回那个不听话的,就是被这玩意儿打断了腿,现在还瘫在西头破屋里喂猪呢。”
林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,那根木棍有手腕粗,顶端缠着发黑的布条,布条上似乎还沾着暗红的斑点。
她猛地闭上眼睛,胃里一阵翻江倒海,昨晚没吃的玉米糊糊此刻仿佛化作了无数条虫子,在五脏六腑里钻来钻去。
“把水喝了。”
王老五推了推水盆,转身出去了,临走前又回头瞪了她一眼,“赶紧收拾干净,待会儿村长要来看新媳妇。”
门再次被锁上,铁链的哗啦声和王老五的脚步声渐渐远去。
林晚瘫坐在地上,双手紧紧抱住膝盖,浑身止不住地发抖。
二十三万,这个数字像魔咒一样在她脑子里盘旋,每一个笔画都化作了沉重的枷锁,锁得她喘不过气。
她想起大学时学过的《刑法》,想起课堂上老师讲过的拐卖妇女罪,可那些法律条文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,远不如王老五手中的木棍和铁链来得真实。
她挣扎着爬到水盆边,想捧水洗脸,却在碰到水面的瞬间缩回了手。
水里映出的那张脸陌生而憔悴,让她不敢相信这就是昨天还在高铁站给父母发消息的自己。
她想起母亲的语音叮嘱,想起父亲硬塞给她的防狼警报器——那个红色按钮的小东西,昨晚掉在了面包车旁,现在恐怕早己被泥土掩埋。
不知过了多久,外面传来了嘈杂的人声。
林晚爬到窗边,透过木缝向外望去,只见几个村民簇拥着一个穿中山装的老头走来,老头手里拄着根枣木拐杖,头发梳得油亮,正是王老五说的村长。
王老五点头哈腰地跟在旁边,脸上堆着谄媚的笑,活像条摇尾乞怜的狗。
“老五啊,这次的货不错嘛,”村长的声音透过窗缝传进来,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慢,“大学生,有文化,生出来的娃肯定聪明。”
“那是那是,”王老五搓着手,“全靠村长您老人家照应,等她生了儿子,一定给您送十斤土猪肉!”
两人说着话,己经走到了土坯房门口。
林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,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,躲到墙角的稻草堆后面。
她听到钥匙***锁孔的声音,门“吱呀”一声被推开,刺眼的阳光涌了进来,照亮了屋里漂浮的尘埃。
“哟,还知道躲呢?”
村长拄着拐杖走进来,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屋里扫来扫去,最后落在林晚身上,“抬起头来让我瞧瞧。”
林晚低着头,手指紧紧抠着稻草,指甲缝里嵌满了草屑。
她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像蛇一样在她身上游走,从她凌乱的头发到撕裂的裙摆,最后停留在她***的脚踝上。
“嗯,是个美人胚子,”村长满意地点点头,拐杖在地上顿了顿,“老五,你可得好好看着,别让她跑了。
上次那个广东妹子跑了,害得我们全村找了三天,要是再出这种事,你那二十三万可就打水漂了!”
“放心吧村长,”王老五拍着胸脯保证,“我把她锁得牢牢的,铁链子都换了新的,就是只苍蝇也飞不出去!”
村长又说了几句叮嘱的话,才在村民的簇拥下离开。
王老五关上门,转过身时,脸上的谄媚笑容瞬间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凶狠的贪婪。
“听见了没?
村长都发话了,你要是敢跑,不光我饶不了你,全村人都饶不了你!”
他一步步逼近,林晚下意识地往墙角缩,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土墙。
王老五蹲下来,粗糙的手掌抓住她的脚踝,铁链的冰凉透过皮肤传来,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。
“你说你一个大学生,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呢?”
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,“在这儿好好待着,给我生个儿子,不比你在外面瞎混强?”
林晚猛地抬起头,眼里闪烁着愤怒的火花:“你这是犯罪!
我爸妈会来找我的,警察也会来抓你的!”
“警察?”
王老五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,哈哈大笑起来,“小姑娘,你是不是读傻了?
这青龙寨山高皇帝远,警察怎么会找到这儿来?
就算找到了,村里这么多人,谁会帮你作证?”
他凑近林晚,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说,“告诉你吧,上回那个记者偷偷摸摸来村里拍照,还不是被我们打断了腿扔出去了?”
这句话像一道惊雷,在林晚脑子里炸开。
她想起了陈默,想起了那个总背着相机的男生,难道他也曾经来过这里?
难道他也遭遇了同样的命运?
一股巨大的恐惧和绝望瞬间将她淹没,她再也支撑不住,瘫软在地上,眼泪无声地滑落。
王老五看着她绝望的样子,似乎很满意,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:“识相点就好,省得大家都麻烦。”
他走到门口,又回头看了一眼,“中午给你送点好的,鸡蛋糊糊,补补身子。”
门再次被锁上,屋里只剩下林晚一个人。
她躺在冰冷的地上,眼泪浸湿了稻草,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。
二十三万,这个数字像一座大山,压得她喘不过气。
她不知道父母是否己经发现她失踪,不知道陈默是否还活着,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逃离这个人间地狱。
窗外传来了母鸡下蛋的咯咯声,还有远处村民的谈笑声,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而祥和,仿佛这里从来没有发生过罪恶。
可林晚知道,在这片看似宁静的土地下,埋藏着无数被拐卖妇女的血泪和绝望,而她,只是其中最新的一个。
她慢慢抬起手,看着手腕上的银手链,上面刻着的“A大”校徽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。
这是她与过去唯一的联系,是她曾经自由生活的证明。
她闭上眼,脑海里浮现出大学图书馆的阳光,浮现出父母慈祥的面容,浮现出陈默举着相机的样子。
“我不能死,”她在心里对自己说,“我一定要活下去,一定要逃出去,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!”
尽管声音微弱,尽管充满了恐惧,但这是她此刻唯一的信念。
她知道,从现在起,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,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恐惧,但她必须坚持下去,因为只有活着,才有希望。
时间在寂静和恐惧中缓缓流淌,每一分钟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。
林晚蜷缩在墙角,听着外面传来的各种声音,分辨着哪些是危险,哪些是暂时的平静。
她不知道下一顿饭是什么时候,不知道王老五什么时候会再进来,不知道自己还要在这个牢笼里待多久。
但她没有放弃,她在心里一遍遍地告诉自己:活着,一定要活着。
因为只有活着,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,才能等到逃离的那一天,才能让那些犯下罪恶的人,得到应有的惩罚。
窗外的阳光渐渐变强,透过木缝照在林晚的脸上,留下一道温暖的光斑。
她微微睁开眼,看着那道光斑,仿佛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希望。
噩梦还在继续,但她知道,只要她还活着,就有打破噩梦的可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