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冷的大理石,光可鉴人,却映不出半分暖意。
唐阮按照傅家的规矩,前来向婆婆罗美娟请安。
这是她嫁入傅家后,第一次正式的“拜见”。
罗美娟端坐于梨花木主位沙发上,手中一串成色极好的碧玺佛珠缓缓捻动,眼皮都未曾抬一下。
她对这位冲喜新娘,或者说,对这桩被强加的婚事,显然没有半分好脸色。
空气中,弥漫着无声的敲打与轻视。
唐阮安静地垂首站在下方,不卑不亢。
就在这时,管家引着两人从外面走了进来。
“夫人,柳女士和唐大小姐来看望您了。”
柳玉茹和唐珍珍。
唐阮的继母和继姐。
她们二人算准了唐阮请安的时间,果然“恰好”登门。
名为探望,实则,是迫不及待想来看她唐阮的笑话。
更是想在罗美娟面前,狠狠给唐阮上一道眼药。
“哟,妹妹也在呢?”
唐珍珍故作惊讶地掩唇,视线像淬了毒的针尖般扫过唐阮。
她声音尖细,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。
“妹妹今天怎么穿得这样素净?
不知道的,还以为傅家亏待你了呢。”
“哦,也是,”唐珍珍拉长了语调,意有所指,“毕竟三爷他……”那未尽之语,极尽嘲讽与奚落,将唐阮的处境无情地撕开。
柳玉茹则在一旁适时地露出担忧之色,对着罗美娟柔声细语:“亲家母,您别见怪。
阮阮这孩子,自小就不太懂这些大户人家的规矩,性子也有些……左。”
她顿了顿,仿佛在斟酌用词,实则句句都在暗示唐阮粗鄙不堪,配不上傅家的门楣。
“以后,还要劳您多多担待,好好教导她。”
这母女俩一唱一和,就是要将唐阮踩进泥里。
罗美娟听着这些话,脸色愈发沉凝。
本就因儿子昏迷不醒而心情烦躁,此刻对唐阮的印象更是跌至谷底。
这个冲喜的丫头,果然上不得台面。
唐阮清晰地感受到了来自婆婆愈发冰冷的审视,以及继母与继姐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恶意。
双重压力,如同两座无形的大山,沉甸甸地压了下来。
然而,预想中的慌乱失措,并未出现在唐阮的脸上。
她甚至连眉梢都未曾抖动分毫。
只见唐阮缓缓抬眸,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,先是恭敬地向罗美娟微微躬身行了一礼。
“母亲教训的是。”
她的声音清泠柔和,却透着一股奇特的安定力量。
“儿媳初来乍到,确实有很多需要向母亲学习的地方。”
“不过,”唐阮话锋微转,自然而然地接道,“简朴也是一种生活态度,所谓‘大道至简’。”
“这与三爷如今需要清静休养的状态,倒也算得上是相得益彰。”
一番话,不卑不亢,巧妙地化解了衣着上的指摘,还将话题引向了对傅霆渊的“体贴”。
罗美娟捻动佛珠的动作,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。
唐阮并未就此停下,她目光流转,落在了巧笑倩兮的唐珍珍身上。
“姐姐今天这身打扮倒是光鲜亮丽,明艳动人。”
唐珍珍得意地挺了挺胸。
“只是……”唐阮声音依旧柔和,尾音却带着一丝莫名的意味,“姐姐的眉心隐有郁结之气,双眼眼下也略显青黑。”
“最近可是睡眠不佳,夜里易醒多梦?”
唐珍珍脸上的笑容,瞬间僵住。
她最近为了攀附城西那位新贵张少,的确是费尽心思,夜夜焦虑,睡眠质量差到了极点。
这***怎么会知道?!
“若是不好好调理,”唐阮似是关切地继续道,“恐怕会影响整体的气色,于姻缘……怕是不太吉利。”
每一个字,都精准地踩在了唐珍珍的痛脚上!
唐珍珍的脸色由红转白,再由白转青,精彩纷呈。
她想开口反驳,想斥责唐阮胡说八道,可那些被说中的心事,却像鱼刺一般哽在喉咙,让她一个字都吐不出来。
柳玉茹见状,心头一跳,连忙笑着打圆场:“哎呀,阮阮这孩子,就是喜欢说些玄乎乎的东西,亲家母可别当真。”
她一边说,一边暗暗瞪了唐阮一眼。
罗美娟此刻却没有理会柳玉茹。
她本就对这些养生玄说之事,宁可信其有,不可信其无。
此刻听唐阮这几句话,不仅从容化解了眼前的尴尬局面,言语间还隐隐透着几分旁人不懂的“学问”。
这让她不由自主地,多看了唐阮两眼。
那双原本充满审视与不满的眸子里,全然的鄙夷悄然松动了一丝,取而代之的,是一抹极淡的、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探究。
唐阮,似乎和她预想中那个只会哭哭啼啼、任人拿捏的冲喜工具,不太一样。
这一次短暂却暗流汹涌的正面交锋,唐阮稳稳地站住了脚跟。
柳玉茹和唐珍珍那点搬弄是非的算盘,彻底落空。
更重要的是,一颗小小的、名为“特别”的种子,己经悄无声息地在罗美娟的心中,落了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