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章
林润润牵着宝桢和宝恬站在筒子楼前,三月的冷风刮得人脸生疼。
宝恬的小手在她掌心里发抖,宝桢则紧紧抱着那个单薄的包袱——里面只装着两件换洗衣服和半块硬馒头。
"润丫头?"一个惊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
林润润转身,看见春花婶提着菜篮子站在楼梯口,眼睛瞪得溜圆。
那嗓门一开,整栋筒子楼仿佛都震了震:"老天爷!这不是老林家的润丫头吗?咋带着俩孩子回来了?"
楼道里顿时探出七八个脑袋。
林润润还没开口,翠花婶已经挤开人群冲了过来,油渍麻花的围裙在铝饭盒上抹了两把,一把抓住她的手腕:"站着喝西北风呢?进屋说!"
宝恬"哇"地躲到林润润身后,宝桢却直勾勾盯着翠花婶饭盒里露出的半截酱黄瓜,小喉咙动了动。
翠花婶眼圈一红,掰了老大一截塞给他:"吃!管够!"
林润润被半推半拉进了翠花婶家。
筒子楼的邻居们交换着眼色。
三个月前赵美兰送闺女去陆家时,可是吹得天花乱坠,说什么"大学生女婿","顿顿有肉吃"。
"陆家欺负你了?"
翠花婶盛粥的手直抖,三个煮鸡蛋"砰"地砸在桌上,"赵美兰这个黑心肝的!哪有没办婚礼就往婆家送闺女的道理?她这是要吃绝户啊!"
林润润指尖一顿:"绝户?"
"你还蒙在鼓里?"
翠花婶拍着桌子,"你家那间房,赵美兰早带着林娇娇住进去了!听说连过户手续都..."
林润润垂下睫毛。
原主记忆里,父亲临终前拉着厂长的手说:"房子归润润,她娘留下的缝纫机谁也不许动"。
"婶子,我爸的工作..."
"早叫林娇娇顶了!"
对门马婶子啐道,"那丫头天天穿新皮鞋在厂里晃,谁不知道是卖了缝纫机买的!"
宝桢突然举起酱黄瓜:"姨姨吃!"
林润润就着孩子的手咬了一口,咸香里泛着苦,就像原主的人生。
翠花婶又盛了满满三碗棒子面粥,单独给俩孩子卧了鸡蛋。
她摸着宝桢瘦出尖的下巴,声音发颤:"造孽啊,跟我们家六一差不多大,怎么能这样虐待孩子,瘦成这副模样。"
林润润看着翠花婶满是疼惜的模样,心中一暖,想起林家的房子,站起身来,"婶子,实在不好意思,得麻烦您帮忙照看一下孩子我回家看看。"
"去吧去吧,孩子在我这儿你放心。"
翠花婶往宝桢手里塞了块芝麻糖,又用围裙擦了擦宝恬的小花脸,"润丫头,别太着急,有什么事咱们街坊邻居都在呢。"
林润润点点头,转身走向原主记忆中的家门。
筒子楼的走廊还是那么昏暗,墙皮剥落的地方露出斑驳的砖红色。
林润润站在那熟悉又陌生的房门前,缓缓伸出手,推开了推开那扇熟悉的绿漆木门。
林润润只觉眼前景象一换,瞳孔猛地一缩,脸上满是不可置信。
原本原主母亲陪嫁过来的牡丹花床单,如今却消失得无影无踪,取而代之的是一顶轻飘飘的蕾丝纱帐。
再看那曾经摆放原主母亲宝贝 “蜜蜂牌” 缝纫机的位置,如今已被林娇娇的梳妆台占据。
梳妆台上杂乱地堆满了雪花膏的瓶子、装头油的小罐子,各种香粉的气息混合在一起,弥漫在空气中。
整个房间被布置得满满当当,到处都是少女风格的装饰,墙上贴着明星海报,角落里还挂着彩色的风铃。
"好一个鸠占鹊巢。"
林润润冷笑一声,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衣柜前,猛地拉开柜门。
只见里面挂着一件崭新的羊毛大衣,款式新颖,材质上乘。
“呵,连羊毛大衣都备上了。”指尖抚过吊牌上的“华侨商店”字样,林润润冷笑。
作为古玩商出身的她,心里清楚,在这个年代,普通工人辛苦劳作三个月,省吃俭用,也未必能攒够钱买下这样一件大衣。
而如今,却堂而皇之地挂在林娇娇的衣柜里,赵美兰母女这吃绝户的行径,真是做得毫不掩饰。
不过,当林润润的目光落到床铺时,心情稍稍缓和了些。
又厚又新的被褥整齐铺着,散发着淡淡的新棉气息,她暗自松了口气,至少今晚,带着宝桢兄妹回来不用再挨冻了。
林润润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怒火,转身走向赵美兰的住处。
打开门的瞬间,她直接被气笑了。
林家祖传的红木八仙桌被摆在屋子中央,原主母亲陪嫁精美花纹的樟木箱也被挪到墙角,林父最爱的藤编躺椅更是被当成了晾衣架!
如今却都成了赵美兰母女的 “战利品”!
"真当这些东西是你们的了?"她冷笑着走近八仙桌,指尖抚过桌面上那道熟悉的划痕——那是原主小时候调皮留下的。
林润润深吸一口气,转身大步流星地回到翠花婶家。
“婶子,今天多亏有您帮忙照看孩子,我先带孩子们回去。”林润润道谢。
翠花婶拍拍她的手背:"跟婶子客气啥,快带孩子回去吧。"
抱起宝桢,牵着宝恬,林润润快步回到自家屋子。
冬日的寒风凛冽,吹得宝桢兄妹单薄的身子瑟瑟发抖。
林润润心疼得不行,可惜她的空间里只有布料没有成衣。
赶紧翻箱倒柜,一番折腾后,终于找出几件厚实的旧棉衣。
"来,先把衣服穿上。"
林润润蹲下身,仔细地给两个孩子系好扣子,衣服虽然旧了些,但好歹能抵御些寒意。
又从空间里摸出两颗大白兔奶糖:"乖乖在家等着,姨姨去把咱们的东西要回来。"
两个小家伙乖巧点头,小手紧紧攥着糖果。
林润润转身就往外走,目标明确——赵美兰家!
一进门她就撸起袖子开干,先把原主母亲陪嫁的樟木箱收拾出来,接着是林父最爱的藤编躺椅...
"哎哟,润丫头这是要搬家啊?"
翠花婶闻声赶来,一看这架势立刻明白了,"来来来,婶子帮你!"
左邻右舍很快围了过来,七嘴八舌地议论着:
"赵美兰也太不要脸了!"
"就是,连林家的旧家具都贪!"
"哎呦,吃绝户都不避着人!"
在众人的帮助下,不一会儿功夫,赵美兰母女霸占的东西就被搬了个精光。
这下子,这对母女在筒子楼里的名声算是彻底臭了!
另一边,陆家。
陆家堂屋里,搪瓷茶缸"咣当"一声砸在地上,滚烫的茶水溅了一地。
“你们这是糊涂啊!林建国可是为了救我才死的,现在把他闺女赶出去,王秀萍,你让我陆成国往后在厂里怎么做人?!”陆成国额头青筋暴起,手指都在发抖。
王秀萍把抹布往桌上一摔。
“我管你怎么做人!反正我是不同意那个扫把星嫁给我家学舟,还有那两个野种,在咱家白吃白喝这么久,走了更好!”
她一把扯过墙上挂着的日历,指着上面红圈标注的日子,"学舟后天就带院长千金回来了,谁要是敢坏了这门婚事,我跟谁拼命!"
李芳玲嗑着瓜子帮腔:"就是!那两个野种白吃白喝那多年,光粮食就..."
"闭嘴!"
陆成国猛地拍桌,震得暖水瓶直晃悠,"宝桢兄妹是学川的养子养女,组织上备过案的!"
屋里突然一静。
王秀萍眼珠子转了转,突然压低声音:"就说孩子贪玩跑丢了...反正学川在部队三年没回来了。"
她扯过正在啃地瓜干的陆耀祖,"咱们老陆家,有这一个金孙就够了!"
"妈!"陆学山猛地站起来,又被媳妇拽着衣角按回条凳上。
李芳玲指甲掐进他胳膊里,“你弟攀上高枝容易吗?想想你儿子将来!你自己没出息,可别连累了儿子!”
窗户外头,夕阳把争吵的人影拉得老长。
赵美兰和林娇娇推着崭新的永久牌自行车走进筒子楼,车轮碾过积水,溅起的水花沾湿了林娇娇锃亮的小皮鞋。
"哎哟!谁这么缺德!"林娇娇跺着脚尖叫,崭新的皮鞋面上顿时多了几个泥点子。
对门正在择菜的马婶子嗤笑一声:"有些人啊,踩着别人的血汗钱买皮鞋,也不怕走路摔跟头!"
"妈~"林娇娇一听,顿时委屈得眼眶泛红。
赵美兰把自行车往墙边一靠,满脸不屑,“哼,他们就是嫉妒你能穿好皮鞋,别理他们!”
她扯着女儿就往里走,新烫的卷发随着步伐一颤一颤的。
刚拐过楼道转角,赵美兰突然一个急刹。
自家门前挤满了人,林润润正指挥着几个邻居往外搬樟木箱,两个小崽子抱着搪瓷缸子跟在后面。
"反了天了!林润润!你干什么!"赵美兰的尖叫声从楼道炸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