惨白的光线下,那个青铜匣子表面的饕餮纹似乎在蠕动。
这是哥哥失踪前寄来的最后一件物品,邮戳显示寄出时间是三个月前——正好是他带队进山考察的第二天。
匣盖在手套里沁出冷汗,考古系的恒温箱明明设定在25度。
那些盘踞在四角的蟠螭纹突然刺痛指尖,我猛地缩回手,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实验室格外刺耳。
手机屏幕亮起,是导师发来的消息:"林澈的医疗报告出来了。
"解剖刀般锋利的日光下,我盯着CT影像里哥哥颅内的阴影。
那团黑色物质像枚远古孢子,从蝶骨大翼处侵蚀着额叶。
"不是肿瘤。
"主任医师的钢笔敲打胶片,"更接近...某种共生体。
""女娲持黄土..."哥哥的呓语突然在耳边炸响。
三天前在精神病院,他布满血丝的眼球几乎要挤出眼眶,枯枝似的手指抠进我手腕:"造的根本不是人!"护士注射镇定剂时,我注意到他后颈浮现的鳞状红斑,像蛇蜕的纹路。
青铜匣在台灯下泛着青绿幽光。
我用棉签蘸取二甲苯,小心清理匣底板结的泥土。
突然,匣内壁折射出奇异的光斑——那些看似装饰性的云雷纹,在特定角度下竟组成螺旋结构。
这分明是DNA双螺旋!手机从颤抖的掌心滑落,砸在哥哥的科考日志上。
摊开的那页用红笔圈着秦岭坐标,潦草字迹力透纸背:"X-23区溶洞,空间曲率异常,建议重新测定年代。
"附着的热释光检测报告显示,洞内岩层存在四万年的碳化断层。
深夜的实验室回荡着秒针走动声。
当我将青铜匣放入X射线衍射仪时,显示屏突然雪花闪烁。
幽蓝的辐射警告灯下,匣盖内侧渐渐显影出暗红色图腾:人首蛇身的女娲手持规尺,脚下跪拜的生物却长着昆虫复眼。
仪器发出尖锐警报的刹那,我听见溶洞滴水声。
不是幻觉,真有一滴冰凉的水珠落在后颈。
转身时,整面墙壁正在渗出水雾,瓷砖缝隙钻出深褐色的菌丝,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编织成钟乳石轮廓。
"小凡..."菌丝墙里浮出哥哥的脸,那些真菌孢子在他眼窝里开出灰白的花。
我后退撞翻试剂架,浓硫酸灼烧地毯的焦糊味中,菌丝突然全部枯萎。
手机疯狂震动,安保系统显示X射线室铅门无故开启过两次。
晨光刺破窗帘时,我蜷缩在仪器台下,手里攥着溶洞的卫星地图。
哥哥用红笔标注的X-23区,此刻正被初升的太阳染成血色。
风穿过窗缝,掀动桌上泛黄的《山海经》,停在女娲之肠化为十神人的段落。
青铜匣静静躺在晨光里,那些DNA云雷纹泛着水渍般的光泽。
我摸到匣底细微的凸起,指甲划过时,青铜竟然像生物组织般温热。
咔嗒一声,暗格弹开,掉出枚刻满楔形文字的玉璋。
当玉璋投影在紫外线下,实验室忽然充斥海浪声。
不是仪器故障,我清晰闻到咸腥的海风,看见玉璋表面浮现全息影像:滔天洪水中,无数青铜巨柱破海而出,柱体表面的生物舱里,漂浮着长有腮裂的人类。
2玉璋在解剖镜下显露的纹路让我浑身发冷。
那些被当作装饰的波浪线,实则是用纳米级工艺雕刻的碱基对序列。
当我把测序结果导入生物信息库时,程序突然弹出鲜红的警告框——这段基因链里混杂着七种地衣植物的叶绿体DNA。
"这不可能。
"我撕下第三张写满公式的草稿纸,窗外的暴雨在玻璃上蜿蜒成蛇形水痕。
哥哥病房传来的监控视频还在循环播放,他蜷缩在墙角用指甲刻画的,正是青铜匣内部的螺旋纹路。
凌晨三点,我鬼使神差地解开衬衫。
肋下那块胎记在紫外灯下泛着幽蓝,纹路竟与玉璋上的基因图谱完全吻合。
这个从记事起就存在的印记,此刻像块炙热的烙铁灼烧着皮肤。
手机突然响起陌生号码的视讯请求。
接通瞬间,满屏雪花里浮出哥哥扭曲的脸,他的瞳孔分裂成昆虫复眼状,喉咙发出电子干扰般的杂音:"...启动密码...线粒体夏娃..."视讯戛然而止时,实验室的冷冻柜传来闷响。
存放青铜匣的抽屉正在渗出暗绿色粘液,生物安全柜的警报声撕破夜空。
当我戴上防护手套拉开抽屉,青铜匣表面覆盖着珊瑚状的肉膜,匣缝里伸出半透明的触须缠住我的手腕。
剧痛中,无数画面涌入脑海:身着骨白色防护服的类人生物在青铜舱室操作光屏,悬浮的胚胎在淡金色液体中生长出鳞片;暴雨倾盆的祭坛上,蛇尾人身的祭司用青铜针将发光液体注入跪拜者的脊椎..."林凡!"陈教授的暴喝将我拽回现实。
他手中的液氮罐喷出白雾,青铜匣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,肉膜瞬间碳化成灰。
我的手腕留下环状灼痕,伤口断面可见细小的金属丝在皮下蠕动。
"你哥哥寄来的土壤样本含有朊病毒变种。
"陈教授将平板电脑推到我面前,电子显微镜图像里,那些自称来自商周时期的孢子,正在吞噬Hela细胞的端粒,"知道最可怕的是什么吗?它们的蛋白质折叠方式,和HIV病毒衣壳完全一致。
"暴雨敲打着防弹玻璃,我们站在基因测序仪投射的蓝光里。
当陈教授将玉璋放入第三代测序仪,整个实验室突然断电。
应急灯亮起的刹那,玉璋表面浮现出全息投影,十二对染色体在虚空中缓缓旋转——那根本不是人类的基因组。
"线粒体基因显示这是十万年前的生物。
"陈教授的声音在颤抖,他指着第23对染色体上闪烁的红点,"看到这个CRISPR基因编辑标记了吗?这些上古先民,在基因里刻录了自己的改造日志。
"我突然想起哥哥科考日记里的涂鸦。
撕下最后一页的残片上,用血画着DNA螺旋缠绕青铜树的图案,树根处标注着秦岭的经纬度。
当我把这个坐标输入地质雷达系统,屏幕上赫然出现深达千米的蜂巢状结构。
夜探X-23区的决定在暴雨中成型。
我偷出生物安全柜里的青铜匣,它在我背包里持续散发诡异的温度。
出租车后视镜里,司机脖颈处闪过鳞片状反光,车载广播突然插播紧急新闻:"...多名考古学家出现集体癔症,声称看见蛇形巨人..."在盘山公路第三个急转弯处,青铜匣突然发出高频震动。
后座车窗映出司机裂开的嘴角——那弧度超越人类颌骨极限,露出两排倒刺状的尖牙。
我踹开车门滚进泥泞时,听见颈椎折断的脆响,后视镜里司机的头颅正在180度旋转。
暴雨冲刷着崖壁上的藤蔓,那些暗褐色的植物突然开始蠕动。
我摸到腰间防身的液氮喷雾,背包里的青铜匣却在此刻自动弹开。
幽蓝光芒中,崖壁显露出隐藏的洞口,石壁上布满荧光基因链图案,每个碱基对都对应着苏美尔楔形文字。
洞穴深处传来熟悉的哼唱声,是小时候哥哥常给我唱的安眠曲。
当我打开头灯,光束尽头的石笋丛中,浑身长满鳞片的哥哥正在用骨刀剖开野兔。
他转过脸时,嘴角还挂着生肉碎末,竖瞳在黑暗中收缩成两道金线。
"你来得正好。
"他的声音带着双重混响,像两个人在同时说话,"该给女娲娘娘送上祭品了。
"沾血的骨刀指向我肋下泛光的胎记,洞顶突然坠下粘稠的青铜色液体。
那些液体触及岩石的瞬间,竟生长出血管状网络,将整座山体变成搏动的巨大心脏。
3陈教授的手术刀抵在我后颈时,洞穴岩壁上的荧光基因链突然开始流动。
那些由磷灰石结晶构成的碱基对正在重组,在潮湿的空气中投射出全息影像——十二万九千六百个蛇尾人身的胚胎,正在青铜色羊水中同步脉动。
"这才是真正的《周易》元会运世。
"陈教授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声,刀刃挑开我胎记表层的皮肤。
暗蓝色血液滴落在岩石上,瞬间激活了地底传来的机械运转声,像是某个巨型钟表的发条开始转动。
哥哥的鳞片在幽光中开合,露出下方密密麻麻的显微摄像头。
他撕开胸腔,本该是心脏的位置悬浮着青铜浑天仪,二十八宿的星图正在重新排列。
"每个文明周期结束时,'女娲'就会释放基因逆转录病毒。
"他的机械手指插入岩壁,拽出电缆般扭动的生物神经束,"把人类变回原材料。
"我突然想起在精神病院看到的监控录像。
哥哥发病时用排泄物在墙上涂画的,正是玛雅历法与DNA双螺旋的融合图谱。
此刻那些疯狂线条在眼前具象化:青铜巨树从地核破土而出,残骸——苏美尔的齿轮人偶、三星堆的机械纵目、纳斯卡的量子电路...陈教授撕下脸皮,露出硅基材质的颅骨。
他的电子眼投射出公元前三世纪的星图:"张衡地动仪根本不是测震仪,那是上个周期遗留的文明重置警报器。
"随着他的话语,我胎记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,皮肤下浮现出发光的青铜纹路,与洞穴深处的某个频率产生共振。
地面突然塌陷,我们坠入由有机玻璃构成的蜂巢空间。
残片:恐龙爪握着集成电路板、山顶洞人在操作粒子对撞机、青铜鼎内漂浮着克莱因瓶结构。
台的 hologram 显示着倒计时——距离下次"补天计划"还剩7天4小时22分。
"看见那些青铜血管了吗?"陈教授的生物触须插入控制台,调出地球解剖图。
地幔中盘踞着覆盖整个行星的青铜神经网络,玛里亚纳海沟深处伸出十二根青铜柱,正在向海水排放荧光绿色的纳米机器人。
哥哥的机械臂突然掐住我的脖子,将我的胎记按在控制屏上。
置程序、1347年黑死病背后的种群优化算法...所谓神话时代的共工撞山、十日并出,不过是文明格式化程序的具象化呈现。
"女娲从来不是创世神。
"陈教授的声波震碎了三层防弹玻璃,露出后面沸腾的量子汤,"她是系统自检后启动的杀毒软件。
当文明发展到能破解基因锁时..."他指向蜂巢顶端悬浮的青铜钟,"就会敲响归零钟声。
"我突然明白溶洞壁画上那些跪拜的昆虫人意味着什么。
他们不是被创造的奴隶,而是前代文明的幸存者。
当人类基因里的逆转化酶被激活,我们的骨骼将长出外骨骼,声带将发出超声波,成为献给下一个文明的"神话生物标本"。
倒计时突然加速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