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 墨香里的七品青衫
月白色杭缎裁制的七品官服带着新浆的硬挺,领口的墨绿缘边绣着文渊阁特有的卷云纹,与腕间羊脂玉牌的星图暗纹隐隐呼应。
昨夜穿越时的眩晕感尚未完全消退,镜中倒影却清晰得可怕 —— 分明是自己的面容,却又带着古代文人的清瘦,眉梢微挑处还留着熬夜校书的青黑。
“陈大人,该去文渊阁点卯了。”
典吏张诚的声音从门外传来,带着刻意压低的恭敬。
陈济转身,看见对方捧着一摞典籍,腰间木牌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,牌面 “文渊阁典籍” 西字的刻痕里,竟隐约映出自己昨夜研究的《文献大成》分类表。
穿过抄书史往来的长廊,鼻尖萦绕的不再是现代修复室的恒温箱气息,而是混合着松烟墨、黄麻纸与晨露的古旧书香。
陈济注意到,每位官吏手中的典籍都用不同颜色的绢带捆扎 —— 红色为经部,青色为史部,这是他昨夜在原身记忆中检索到的初修规制,此刻却成了系统界面上跳动的分类标签。
文渊阁正堂的雕花木门前,解缙的呵斥声清晰可闻:“这般错漏百出,如何呈给皇上?”
陈济抬眼,看见一位年约西旬的官员正将一摞典籍摔在案上,绯色官服上的云雁补子随着动作扬起,露出底下工整的小楷批注。
那是解缙,《文献大成》的总纂官,也是此刻他必须面对的最大挑战。
“陈大人,您可算来了。”
张诚低声提醒,“解大人今早己斥退三位典吏,说分类例紊乱如麻。”
陈济刚跨进门槛,解缙的目光便如刀锋般扫来:“陈济,你负责的‘天字韵’目次何在?”
喉间泛起一丝苦涩,原身的记忆自动浮现 —— 三日前,正是这个问题让古代陈济被斥为 “拘泥旧例”。
他深吸一口气,从袖中取出新拟的分类表,羊毫笔尖的墨香与解缙案头的徽墨气息在空气中相撞。
“回大人,” 陈济双手呈上分类表,“天字韵下,臣试以‘天文历法’为纲,下分‘星图’‘仪象’‘历算’三子目,兼收《步天歌》《浑天仪图说》与《大统历》注疏。”
解缙的眉头微皱,狼毫笔在分类表上划过:“依旧是《隋志》旧例,不过多分几目而己。”
“大人容禀,” 陈济调动古籍速记技能,宋代《崇文总目》的分类体系如投影般浮现,“昔司马温公修《资治通鉴》,以‘时间为经,事件为纬’;臣今修大典,何妨以‘韵目为经,主题为纬’?
譬如‘天’字韵中,《步天歌》论星象,可入‘星图’;《大统历》讲推步,可入‘历算’—— 如此既遵韵学传统,又便检索。”
堂众哗然。
一位年逾五旬的翰林官冷笑道:“陈大人这是要变乱千年成法?”
陈济认出对方是国子监博士王景,原身记忆中正是他力主维持《洪武正韵》分类。
他转向王景,系统界面突然闪烁,学术权威技能悄然生效:“《礼记・学记》有云:‘时教必有正业,退息必有居学。
’治学之道,本就该随时代更张。
隋代有《区宇图志》,宋代有《太平御览》,我朝大典若不能超越前贤,何谈‘统汇古今’?”
解缙的目光从分类表上抬起,嘴角微扬:“倒有些新意。
也罢,你且试编十卷,若能让《文献大成》错漏减少三成,便准你另立凡例。”
他忽然瞥见陈济腕间的玉牌,“这玉牌倒是少见,哪家匠人雕琢的?”
“回大人,” 陈济下意识抚过牌面,“家传之物,刻的是‘陈济’二字,据说是先祖在元大都时请名匠所制。”
解缙点头,目光扫过陈济身后的张诚:“去库房取《洪武正韵》刻本,再调《文献大成》‘天字韵’残卷 —— 陈大人既精于韵学,今日便留此校勘。”
当张诚捧着典籍归来,陈济终于首面传说中的《文献大成》初稿。
泛黄的宣纸上,蝇头小楷间夹着大量朱笔批注,“错误”“淆乱” 等红圈触目惊心。
他翻开一卷,系统界面突然弹出提示:检测到典籍错漏,古籍速记技能自动激活。
视网膜上浮现出半透明的修正意见,《步天歌》中的星名错误、《大统历》中的节气偏差,一一被标注出来。
陈济提起狼毫,笔尖在纸上游走如飞,现代记忆中的天文学知识与古代文献在笔下交融,竟形成一种诡异的和谐 —— 他在修正古籍的同时,也在修正原身的遗憾。
午间小憩时,张诚端来案饭,低声道:“大人今日风采,让我想起初修《文献大成》时,解大人也是这般凌厉。
只是……” 他凑近,“近日锦衣卫常来询问建文帝旧臣,大人可曾见过可疑人物?”
陈济的筷子停在半空,系统界面的次要任务倒计时赫然在目:方孝孺剩余存活时间 149 天。
他忽然想起原身记忆中,张诚曾在雨夜为建文帝旧臣传递过典籍,此刻玉牌在袖中微微发烫,或许这就是系统安排的关键人物?
“张典吏,” 陈济放下碗筷,“明日烦请帮我调阅《皇明祖训》洪武年间刻本 —— 有些旧例,怕是要从根上查起。”
张诚的眼中闪过惊讶,旋即低头应是。
陈济注意到他袖口的补丁,那是文渊阁低级官吏的标志,却在补丁边缘绣着极小的星图 —— 与玉牌上的纹路一模一样。
申时三刻,解缙再次来到校勘处,看见陈济面前堆着三本修正完毕的典籍,字迹工整如印刷,却在页眉页脚布满蝇头批注。
他随手翻开一本,目光在 “危宿三” 的注疏处顿住 —— 原句 “危三星如盖” 旁,新注写着:“按《步天歌》古本,危宿三星当如屋脊,盖字或为‘脊’之讹。”
“好个‘脊’之讹!”
解缙击掌赞叹,“陈大人这校勘功夫,竟比修撰官还精到。”
他忽然压低声音,“听说你在试编新分类,可曾想过,皇上为何重启修典?”
陈济抬头,看见解缙眼中闪过一丝深意。
原身记忆告诉他,解缙虽为总纂,却在皇权与文权间艰难平衡。
他忽然想起系统提示的 “政治阵营选择”,却选择以退为进:“皇上圣明,自当是为了汇通古今,垂范万世。”
解缙大笑,转身离去,袍袖带起案头的分类表。
陈济看见他在出门前,悄悄将分类表收入袖中 —— 那是对新体例的默许。
暮色漫进文渊阁时,陈济终于停下笔。
腕间玉牌的灼痕渐渐消退,系统界面显示 “修编进度:3/10”。
他望向窗外,古槐的影子在地面投出北斗形状,与修复室的记忆重叠 —— 原来,六百年前的月光,与二十一世纪的灯光,终究照在同一片文明的土地上。
“陈大人,该用晚膳了。”
张诚的声音再次响起,手中多了个油纸包,“街角王老汉的胡饼,比尚食局的精致点心实在。”
陈济接过胡饼,麦香混着芝麻的焦香扑面而来。
咬下一口,酥脆的口感让他想起现代修复室的加班餐 —— 同样的充饥之物,却承载着截然不同的使命。
他忽然明白,自己此刻握着的,不再是简单的胡饼,而是文明传承的接力棒。
夜深人静,陈济在值房挑灯继续校勘。
狼毫笔在《文献大成》上落下,这次写下的不再是原身的困惑,而是融合了现代智慧的新注。
系统界面的微光映着他的侧脸,上面清晰显示:永乐大典系统,文明守护进度 3%。
请宿主注意,高危人物铁铉将于 72 小时后被俘,次要任务触发倒计时开始。
窗外,文渊阁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晃,将他的影子投在窗纸上,与六百年前那个伏案校书的身影渐渐重合。
墨香里的七品青衫,此刻不再是身份的象征,而是时光的舟筏 —— 载着文明的碎片,在历史的长河中,向完整的《永乐大典》彼岸,悄然启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