消毒水的气味混着葱油香飘进病房时,陈默正盯着林夏发梢的面粉出神。她踮脚调整输液架,围裙口袋里露出一截揉皱的进货单。
"今天几号?"陈默扯动干裂的嘴唇。
不锈钢保温桶"哐当"砸在床头柜上,熬成奶白色的鱼汤晃出涟漪。"三月十七。"林夏抽走他腋下的体温计,"面馆中午要开张,我得去卸面粉。"
陈默伸手去够保温桶,输液管缠住了床头铃。林夏快步折返,带着寒气的手指划过他手背:"别乱动。"他注意到她无名指上的戒痕,像枚褪色的印章。
厨房传来第五声锅铲坠地的脆响。陈默盯着手机备忘录里"夏夏不吃香菜"的提示,把案板上的香椿芽又往垃圾桶推了推。煎蛋在平底锅里卷起焦边,油烟报警器突然尖叫。
"关火!"林夏冲进来扯下围裙,油星溅在她小臂上。她拧开水龙头的动作太熟练,陈默看见她袖口磨起的毛边。
凌晨两点,旧电脑在书房闪着幽光。陈默碰倒的茶杯浸湿了键盘,监控视频突然跳出来。画面里自己搂着穿亮片裙的女人刷卡,指纹锁"嘀"地一声响。镜头被暴雨打得模糊,林夏的行李箱撞在门框上,牛奶瓶碎了一地。
晨雾还没散尽,陈默已经在后厨搅动第八锅骨汤。林夏的菜谱本摊在案板上,"和面水温38度"的标注旁留着咖啡渍。前厅突然传来玻璃碎裂声,他抄起擀面杖冲出去。
"还钱!"黄毛混混踹翻酸菜缸,泡椒滚到林夏脚边。她弯腰去捡,陈默已经挡在前面。滚烫的汤桶泼过来时,他抓了把面粉撒向对方眼睛。
"你疯了?"林夏扯他衬衫后领,布料黏在烫伤的皮肤上"嘶啦"一声。陈默转身按住她沾满辣椒的手:"去年冬至,你说想添台和面机。"
讨债的人骂咧咧走了。林夏拧开烫伤膏,棉签悬在他通红的肩胛骨上:"为什么替我挡?"收款机"叮咚"报着账,陈默把碎玻璃扫进簸箕:"你怀孕那会儿,连打五个鸡蛋都舍不得扔。"
冰柜嗡嗡作响,林夏擦桌子的手顿了顿。陈默忽然蹲下去捡她掉落的发绳,后颈还留着汤泡:"明天我去老刘那儿学压面,他说有机器二手的……"
"面快坨了。"林夏掀开锅盖,热气模糊了两人之间的距离。陈默往她碗里夹了个完整的荷包蛋,蛋黄颤巍巍的没散黄。她手肘撞翻了酱油瓶。褐色的液体在收银台蜿蜒出支流,像去年夏天台风过境时,从屋檐漏进来的那场雨。那时面馆刚装上霓虹灯牌,"夏记骨汤面"五个字在暴雨里淌着血红的泪,林夏蹲在后厨清点刚送到的鲜牛骨,妊娠斑在她后颈连成一片星图。
陈默至今记得催债电第一次响起时的场景。林夏正踮脚往橱窗贴新品海报,孕妇裤松紧带勒出浅红色印痕。他按下免提键的瞬间,砂锅里的牛尾汤突然沸腾,泡沫溅在灶台上凝成褐色的疤。
"你爸抵押房本的时候,可没说过女儿怀着崽。"电那头的人嚼着槟榔,背景音里有麻将牌碰撞的脆响。林夏手里的糯米胶滴在亚克力价目表上,把"鲜虾云吞"的价格模糊成一团白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