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等等，你不是说世界是一团‘混沌体’吗？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出现‘神兽’和‘山峰’？”烟芹不耐烦地打断讲故事的兰若。
兰若不置可否，转眼望见南方上空满月高悬，便起身朝对门家里走去。
兰若的母亲之秋每月要值十天的夜班，出于安全考虑，她总把兰若交付给邻居。自五六年前母女二人在泯然定居，就与开菜馆的祺芒成了邻居。恰巧祺芒也有一个女儿，名为烟芹，与兰若同岁。之秋和祺芒见两个女孩总凑在一起窃窃私语，也没闲心问她们都聊些什么，只当她们已然成为心意相通的好友。
初相识，两个没有同伴的女孩自然觉得新鲜有趣，每日一同结伴去学堂，放学后一块儿做功课。不过几个月，兰若发现烟芹仗着家里开菜馆，能和被贬谪的东边官员说上话，便自视高人一等，言行间总有把他人呼来唤去的意思。
兰若生得单薄，幼时随之秋四处奔波，常常食不果腹，故而更添几分柔弱。烟芹自小长在泯然城中，祺芒的菜馆又是城中为数不多面向东边官员的特别馆，每日的吃食较他人自然讲究丰厚些，她也因此比兰若高半个头，身上壮实不少。因这体质与家境的差距，外加之秋从小教兰若顺从他人得以自保，所以兰若只有把对烟芹的不满往肚子里咽，表面上还是尽力与她保持亲密无间的朋友关系。
近两年，她们都从学堂毕了业。烟芹理所当然地去菜馆帮忙，将来保准要继承家业。可之秋从未明说自己对兰若的期许，毕竟守城门的岗位无法随便“继承”，而泯然城中可供年轻人从事的活计本就极少，多数肥差都分给了东边官员的熟人，因而近年，兰若便只是在家中准备母女二人的日常饭菜，做些清理打扫之事。
这日，兰若给母亲送了晚饭，自己也吃毕，便在门口泥地上蹲下，随意捡了根树枝乱画。画着画着，兰若觉得泥地上的线条逐渐成了型，有了魂，一只神兽仿佛呼之欲出。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，险些摔在地上。待晚上去往烟芹家中，兰若便给她讲了关于神兽的故事。
虽然烟芹突然的打断让兰若心生不快，但她更惊讶于自己脱口而出的故事。
之秋原不是能言善辩之人，又因生活奔波，从未给兰若讲过什么睡前故事。兰若自认为遗传了母亲的少言寡语，凡事都忍让快言快语的烟芹几分。今日突然在心中浮现的故事，让她兴奋不已。她打定主意，等母亲回来时，定要展示一番才好。
谁料到，之秋刚回家就黑了脸，压低的声音中仍能听出气愤：“谁在我们家门口乱画？”
兰若不解地答：“是我随手画的。”
“啪！”巴掌落在兰若脸上时，她愣住了神，下意识跪在了地上。
这么多年，即使再多琐事扰心，之秋也从未打过兰若，甚至连言语训斥都不常有。
“你是从哪里学来的那些歪门邪道？”之秋气得双手发颤，“还不快把门口的画涂掉！”
兰若不明白，泥地上的随手一画，怎么就换来了母亲的一巴掌。她恍恍惚惚地站起身，刚准备向门口走去，体内却升起一股不明之火：凭什么？我凭什么要无缘无故挨打？
“你说啊，是从哪里学来的？”之秋在兰若背后，近乎歇斯底里起来。
“从我脑子里来的。你把我的脑子扒开，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搅碎吧！”兰若转头直视着母亲，语气平静地说，“你是要我断了这口气才安心吧！”
“你在说什么啊？”之秋唇齿间打着寒颤，她紧紧抓住女儿的手臂，像是恨极了她，又像是忧心不已，“你对得起我吗？我每天起早摸黑去站岗是为了什么？”
又是这些老生常谈！兰若忿忿地甩开母亲的手：“我两年前就和你说过，要出去找份活干，你死都不愿意。现在倒好，我在自家门口画画都成了错误。早知如此，当年你还不如快些扒开我的手，把我递给东边的少爷！”
“你怎么会记得......” 之秋哑了火，瘫软下来，半晌才开口：“你可知自己画的是什么吗？”
“不过是我自己随便想着玩的......”兰若嘟囔着，低头不去看母亲。
“它是蕤锵族的开元神兽，名为‘葳蕤’。”之秋一字一顿地说道，不忘观察兰若的反应，“是不是烟芹告诉你的？”
听到“蕤锵族”三字，兰若登时心下一颤。要知道，在西边的弱者区，这三个字可是人尽皆知的“禁语”，不得已提到时，往往以“异族”二字替代。母亲此刻突然直呼其名，定因今日之画非比寻常。
“她倒没说什么，只是我自己玩的时候随便画的，还顺口编了个故事，本想讲给你听。”
“不可能.....” 之秋喃喃道，“莫非邝明河的儿子跟你说了些什么？你最近有没有去外街的冰荷摊？”
“邝明河......明河爷爷！”兰若激动地脱口而出。
记忆中的男子打开小巧玲珑的糕点盒，笑得和蔼可亲：“小兰若，你是整个泯然城里第一个品尝‘明河点心’的人哦！”看着兰若吃得津津有味，那名男子禁不住叹息道：“可惜还有几十道点心没能带回来。”
“据说啊，摊主的父亲冒着生命危险，从东边的市集带回五十五道甜品的食谱，可流传至今的唯有这道‘冰玫沐雪荷’。”
“这本画册你要收好哦！将来你若遇到危险，默念一声‘葳蕤’，画册里的神兽就会出来，助你一臂之力。”
“强者不为先，弱者必夺权。”
......
上个月，一个传闻中的“异族”死了，闹得满城风雨。我身在其中，不仅什么也没做，还成了导致他死亡的帮凶。我早就知道那里会出乱子，可还是想趁乱去偷些冰荷。即使他在我脚边挣扎，我还不忘尝那一口玫瑰羹。可是妈妈啊，当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，熟悉的味道在我胃里翻腾起来......
“明河爷爷是摊主的父亲.....”滚烫的泪珠自兰若眼中喷涌而出，“蕤锵族的人救过我们的命，对吗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