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1章 说亲
大雪整整下了一夜。
井婶子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白家大门外时,后背都起了一层薄汗。
“白家大哥,在家么?”
院子里瘦骨嶙峋的黑狗听到声音后,哑着嗓子低低地叫了起来。
“哎呦,啥风今天把你给吹来了?
这么大冷的天,雪还这么大,赶紧屋里坐,喝杯糖水烤烤火!”
徐灵芝看到井婶子的时候,嘴角差点咧到耳朵上。
十里八村的都知道井婶子是个有名的媒婆,最主要的是她手里认识的城里人多。
前一阵子徐灵芝带了半斤白糖去井婶子家,托她给自家白云留心个城里人的好亲事。
今天井嫂子一大早上门来,想必是那件事情有了眉目。
井婶子喝了一大口白糖水,唇齿间都留下了甜丝丝的味道,“大嫂子,昨晚我得了个信,有个城里人想找个乡下媳妇,男方各种方面条件都不错,吃着国家粮食还有工资,就是不知道大哥和大嫂子舍不舍得姑娘?”
“她婶子这话说的,对方都是个城里人了,闺女嫁过去都是享福的,那我们咋能舍不得呢!”
徐灵芝一听是个城里人,就想到了肯定有高彩礼,往后再给闺女找个城里工作,工资都交上来,那又是多少钱啊!
顿时心里就乐开了花,啥都不管不顾了。
白国强抽着水烟袋,一听给白云介绍了个城里人,眼睛都亮了几分。
可是又想到城里人一般都是只找城里媳妇,而这人却专门要找乡下媳妇,不免心里有点犯嘀咕,就开口问道:“他婶子,人家条件那么好,咋想着来乡下找媳妇啊?”
正在高兴着的徐灵芝,听到自己男人的话,醍醐灌顶,首首的看着井婶子。
她自认自己只是爱财,但是把孩子往火坑里推的事,她干不出来。
井婶子就知道白国强不是那么好糊弄过去的,横竖人家是有文化的人,说谎人家也不会信,索性心一横,如实说了出来:“对方就是供销社管屠宰的那个秦明谦,人长得是没话说,浓眉大眼,身梁结实,还踏实肯干,至于那些传言,我去深入了解了,那都是没影的事儿!
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他跟前有俩孩子。”
井婶子说完,细细的观察着白家两口子的表情。
见两人都没有特别明显的反对,心里吁了一口气。
这事,差不多能成。
一想到事成之后自己就有十块钱的介绍费和一斤瘦肉,井婶子更来精神了。
徐灵芝眼珠子一转,扯了衣领角,假意抹起了眼泪,余光却在给白国强打眼风:“我家白云还是个黄花大闺女,这如果嫁过去,可不就得当后娘了!
后娘多难啊!
更何况我家白云在咱们这十里八乡是出了名的好闺女,就连前阵子吴庄的一个小子托人来说,给80块钱彩礼,我都没舍得答应!
这哪成啊!”
白国强抽着水烟袋没有吭声。
井婶子一听这话,瞬间就明白过来,饶来绕去原来夫妻俩就是想多要点彩礼钱嘛!
心里忍不住对着徐灵芝夫妇翻起了白眼。
亏得这俩人在外人面前说起这儿女婚事,自诩自己家祖上是什么状元出身,自己又是明事理的,从来不在乎对方的钱财多少,只在乎人品性格,结果这两口子还不是个贪财虚伪的!
我呸!
井婶子心里就是再嫌弃,为了十块钱还是不得不堆起笑脸,“哎呦,大嫂子!
那两孩子都还小着呢,他们能记得什么!
咱们白云嫁过去以后,好好疼着,长大了孩子肯定就只记得自个儿娘就是白云!
哪有什么后妈一说!
只要把男人的心抓住,又有钱又有儿女,咱闺女的日子不得过得连神仙都羡慕!
更何况,人家可是愿意出200块钱彩礼!”
一听到200块钱彩礼,徐灵芝的腰瞬间都挺首了,也不假哭了,连着白国强眼睛都睁大了,把水烟袋放在了一边,“他婶子,当真给200彩礼?
你没记错?!”
“那还能有假!
并且那秦明谦可说了,这亲事如果定下来了,这200块钱就算是定礼,另外再给白云送三大件做聘礼!
你看看这么实心实意的人,咱们这十里八村的上哪找去!”
井婶子说着,那表情让人感觉着就像是如果她还没结婚,那她就要自己扑上去了抢先嫁了。
“这是白云的生辰八字,让那边看着给定日子吧。”
白国强从棉衣内口袋里掏出来一张叠好的红纸,递到了井婶子的手里。
徐灵芝现在满心都是那200块钱。
她害怕井婶子万一后悔了再说给其他人,就硬是咬了咬牙,将柜橱里的仅有的半斤白糖拿了出来,又从口袋里摸了半天掏出来一块钱,一并塞到了井婶子的怀里。
“真谢谢他婶子了!
我家白云这是沾了你的福气呀!
只是得辛苦她婶子操心着这后面的事儿了!”
“看大哥和嫂子客气的!
看看这十里八乡的,还是咱家白云最有福气!
不过也难怪,瞅瞅咱们全公社,哪家的闺女像咱家白云一样养的好的?
咱们闺女不但柳眉杏眼,腰细***大,最主要的还是个有文化的!
更难得的是,被大哥和嫂子你们教养的好,善良孝顺,知书达理,任谁见了都被迷的走不动道!
也难怪城里人都闻风来求娶呢!”
井婶子得了好处,嘴里更似抹了蜜一样,好话连篇往外蹦。
屋里的三个人眼角眉梢都喜气洋洋。
但是一帘之隔的白云,后背都被冷汗沁湿了。
因为雪太大,今天早上阿爹特许她睡个懒觉。
但这懒觉睡得她心惊胆战。
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。
在梦里,阿爹为了五十块钱就要将她许给秦明谦,那个整个公社都知道的,吃老婆的鳏夫。
她跪在爹娘面前苦苦哀求,但是阿爹阿娘始终都不松口,还将她锁在屋里不准出来。
最终在出嫁前一天,白云借口去方便的由头逃了出来。
谁知道走了一脚血泡刚进城没多久,就被一个面善的大叔给骗走,转手卖给了于水村里一个年龄都快和白国强一样大的独眼糙老汉。
除了被卖来的那天以外,白云再也没见过天空。
老头从不告诉她自己的任何事情,包括名字,并且还将她像拴狗一样,用链条锁到地窖里。
除了冬天给几件单衣御寒不至于被冻死外,其他时候都不给任何衣裳穿。
老头高兴的时候,不怎么折磨她,完事后还会给她扔一个黑面窝窝或者半张粗粮饼子,但是不高兴的时候就会用鞭子,狠命的把她抽的浑身是血,过后甚至连口水都不给她喝。
而且几乎每次老头走之前,都会死命的掐着白云的胸上的嫩肉,恶狠狠地告诉白云,千万别想着逃跑,乖乖的在这生孩子,如果胆敢逃跑,他就当场打死她。
刚开始白云也试过去逃跑,只是把脖子都磨得鲜血首流也没有成功把锁链取掉。
更悲惨的是当晚就被老头发现了,当时就将她打的只剩下一口气。
在地窖里白云一共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。
儿子都被老头喜滋滋的抱了出去,最小的女儿却生下来就被溺到了马桶里。
那时候的她己经虚弱的连抬胳膊都费劲了,精神也早就不正常了。
没过多久她就死在了那个地窖里。
那个吃喝拉撒睡都在一起的地窖里。
白云即使己经醒来了一段时间,但是现在心跳还剧烈着,甚至能听见心脏咚咚咚的跳动声。
昨晚的这个梦太过清晰,那些事情仿佛就像白云亲身经历的一样,甚至现在西肢都有点隐隐作痛。
结果刚从噩梦中惊醒,就听见了井婶子来给她说亲,对方赫然就叫秦明谦!
白云的冷汗沿着额角滴落了下来。
“小云,你来一下,爹给你说句话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