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夏倒退两步撞在博古架上,青瓷梅瓶摇晃着投下扭曲的阴影。
那颗从漆盒夹层滚出来的珍珠,此刻像吸饱了鲜血的胚胎,表面凸起蛛网状血管。
她分明记得十分钟前刚用绒布擦拭过这个清代螺钿漆盒,那些暗红纹路当时还只是普通的朱砂颜料。
"咳咳!"突如其来的呛咳让林夏弯下腰,掌心溅落的血点在地上绽开诡异的曼陀罗花纹。
更多血珠从鼻腔涌出,在白色衬衫前襟洇出大片猩红。
她踉跄着摸向工作台想按呼叫铃,却发现整个展厅的玻璃都在渗出细密的血珠。
"叮——"挂在门楣的青铜铃无风自动,林夏看到自己咳出的血正顺着地砖缝隙流向漆盒。
那些蜿蜒的血线在接触盒盖的瞬间发出烙铁淬火般的嘶响,雕着饕餮纹的铜锁突然弹开,露出内层暗格中泛黄的丝绸。
丝绸包裹着一枚银制怀表。
当林夏颤抖的手指碰到表链时,海潮声猝不及防灌入耳膜。
咸腥的海风里混着腐烂的甜味,她看见穿着短褂的苦力们正扛着木箱往货轮上走。
1917年的夕阳把黄浦江码头染成铁锈色,有个戴圆框眼镜的男人在船舷边展开电报,纸页边角还沾着暗褐色指印。
"七月十五子时,献祭未成......"男人念到半截突然掐住自己喉咙,指缝间渗出黑色黏液。
他的金丝眼镜摔在甲板上,镜片映出背后货舱里数十具捆着红绳的尸体。
每具尸体心口都钉着桃木签,签头用朱砂写着生辰八字。
"林夏!"现实中的尖叫刺破幻象,同事苏瑶正拼命摇晃她的肩膀。
展厅地面干干净净,博古架上的南宋龙泉窑青瓷瓶映着LED灯冷白的光。
林夏低头看着自己雪白的衬衫,只有领口沾着几点飞溅状血迹。
"你突然对着空气尖叫,还把乾隆年的漆盒摔地上了。
"苏瑶指着滚落墙角的螺钿盒,那些贝母镶嵌的牡丹花纹裂开细缝,"王老板刚从拍卖会收的宝贝,这下我们俩半年工资都赔不起。
"林夏想说那颗会吸血的珍珠,却发现漆盒夹层空空如也。
但当她弯腰捡拾碎片时,指甲缝里残留的珍珠粉末泛着诡异的粉光。
展厅空调出风口突然涌进浓重的檀香味,挂在西墙的唐卡无端震动起来,画中不动明王的眼睛淌下两道血泪。
"你们有没有闻到......"苏瑶的话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,她捂着嘴的指缝间渗出黑血。
林夏惊恐地看到所有同事都在咳血,猩红的液体在地面汇成溪流,朝着漆盒碎片汇聚。
展柜里的青铜爵发出嗡鸣,三足鼎立的器身在水磨石地面上划出刺耳的摩擦声。
落地窗外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。
林夏冲到窗边时,送货员小张的尸体正仰面躺在梧桐树下。
他的工装裤口袋里露出半截檀木匣,匣盖摔开露出里面森白的指骨——那根无名指第二节骨头上,赫然刻着与漆盒夹层里相同的饕餮纹。
-----------------------解剖室特有的福尔马林味道混着血腥气,在监控屏幕前凝成粘稠的雾。
林夏盯着定格的画面,送货员小张坠楼前最后三秒的面部特写正在循环播放。
他的瞳孔扩散成两个黑洞,嘴角却向上扬起十七度——和1917年货轮上那些捆着红绳的尸体一模一样的诡异笑容。
"警方说是突发性心肌梗塞。
"苏瑶把热可可塞进林夏冰凉的手心,杯壁在监控台磕出轻响,"但你知道不是,对吧?"画面突然跳帧,小张工装裤口袋里的檀木匣在某个瞬间变成了漆盒。
林夏猛地按下暂停键,逐帧回放时发现坠楼过程少了0.7秒。
当她把画面锐化到300%,终于看清小张后颈浮现的青色符咒——和幻象中货轮尸体上的桃木签符文完全相同。
值班室的日光灯突然频闪,林夏转头时瞥见玻璃倒影里站着个戴圆框眼镜的男人。
1917年的细条纹西装领口别着孔雀石胸针,镜片后的眼睛没有瞳孔。
男人抬起腐烂见骨的手指,在起雾的玻璃上写下"巳亥酉卯"四个滴血的篆字。
"苏瑶!你看见......"询问戛然而止。
林夏发现同事保持着递咖啡的姿势凝固在原地,墙上的电子钟数字停止跳动,空调出风口飘出的檀香定格成凝胶状的雾柱。
她颈后的汗毛突然竖起,某种带着咸腥气的呼吸正贴着耳廓游移。
"七月十五......子时......"沙哑的闽南语混着浪涛声灌入耳道,林夏的视网膜上浮现金色丝线编织的星图。
她看到穿着巫师长袍的老妪正在甲板画符,暗红血液从她割开的手腕流入青铜觚。
当北斗第七星的光辉穿过云层,货舱里捆着红绳的尸体突然齐刷刷睁开眼睛。
"叮铃——"青铜铃的脆响撕裂时空凝滞,林夏踉跄着扶住监控台。
电子钟恢复跳动的瞬间,值班室所有显示器同时弹出警告弹窗,猩红的乱码在屏幕上扭曲成小篆体的"死"字。
苏瑶的咖啡杯突然炸裂,褐色的液体在地面汇成箭头,指向仓库深处的老档案室。
"王老板说过那里是禁区。
"苏瑶擦掉脸上的咖啡渍,握着消防斧的手在发抖。
她工牌上不知何时沾了块霉斑,仔细看会发现是缩微版的货轮结构图。
林夏举起紫外线手电筒,光束扫过档案室铁门的瞬间,暗红色掌印在门把上浮现。
那些掌纹呈现出不自然的树根状分叉,就像货轮幻象中巫师长袍上的符咒纹样。
当她的指尖触到门锁,铜制锁芯突然渗出黑色黏液,带着尸蜡特有的腐臭味。
"别动!"王老板的暴喝吓得苏瑶摔了斧头。
这个永远穿着唐装的中年男人第一次乱了方寸,翡翠扳指在门框磕出裂痕。
他手里攥着串星月菩提,其中三颗珠子正在渗出暗红血珠。
"今晚十点前必须把漆盒送到龙华寺。
"王老板用身体挡住档案室的门,脖间青筋暴起如盘曲的蚯蚓,"还有,把你们工装外套左袖的内衬拆开看看。
"林夏摸到袖口隐藏的夹层时,胃部突然痉挛。
扯开的布料里掉出七枚铜钱,每枚钱孔都穿着用头发编织的绳结。
这些发丝在黑光灯下泛着幽蓝,分明是泡过尸油才会有的光泽。
更恐怖的是铜钱排列方式——正是幻象中巫师用血绘制的北斗葬阵。
"我们每天穿着这种衣服上班?"苏瑶的尖叫在走廊引发连锁反应,展厅方向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。
当她们冲回前厅,只见那尊裂开的漆盒正在自动复原,贝母碎片像被无形的手拼接,裂纹处渗出琥珀色的树脂。
林夏的手机突然震动,匿名号码发来张泛黄的老照片。
1917年的货轮甲板上,二十岁模样的王老板穿着船长制服,正在给戴圆框眼镜的男人递电报。
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:他吃了长生烛。
还没等她消化这个信息,苏瑶突然指着天花板惊叫。
通风口滤网不知何时爬满霉斑,那些黑色菌丝组成清晰的闽南语咒文。
最惊悚的是霉斑正在移动,像有生命的活物般朝着档案室方向蔓延。
"去找朱砂!快!"王老板扯断佛珠洒向空中,血珠在落地前凝成符咒形状。
但为时已晚,漆盒彻底复原的瞬间,展厅所有古董同时发出哀鸣。
清代嫁衣从人台模特身上立起,刺绣鸳鸯变成淌血的鬼眼;战国青铜剑自行出鞘,在地面刻出"亥时三刻"四个火星四溅的大字。
林夏突然想起幻象中巫师的警告。
当她摸到口袋里自动出现的银怀表,表面玻璃映出的却不是自己的脸——戴圆框眼镜的男人正在表盘里敲打,他的金丝眼镜框爬满蛆虫,腐烂的嘴唇重复说着"找到船钟"。
-----------------------急救车顶灯在雨幕中切割出猩红的扇面,林夏看着担架上抽搐的张谨修。
这位沪上最负盛名的符咒专家,此刻浑身爬满青黑色血管,右手指甲全部外翻,像是被某种力量从体内暴力撕扯过。
"他用朱砂笔拓印日记时,那些字突然活过来了。
"苏瑶把淋湿的档案袋按在胸前,防水布下裹着从货轮残骸打捞出的锡匣,"看第七页右下角。
"林夏翻开潮湿的日记本,1917年9月28日的记录栏里,钢笔字迹正在蠕动重组。
原本工整的"祭品已就位"四个字,此刻扭曲成"看见即是亵渎"。
当她用紫外线灯照射页面,隐藏的航海图显形——黄浦江十六铺码头与印尼勿里洞岛之间,用经血画着七颗首尾相连的骷髅头。
"咳咳...北斗...七星...葬..."张谨修突然抓住林夏手腕,指甲在她皮肤刻出带血的星图,"每个祭品...对应...贪狼...破军..."剧烈的痉挛让他脖颈后仰成诡异角度,急救心电监护仪发出刺耳长鸣。
雨刮器在车窗上划出扇形空隙的瞬间,林夏看见戴圆框眼镜的男人正贴着救护车奔跑。
他的双腿以反关节方式扭曲,西装裤管渗出沥青般的黏液。
后视镜里,男人腐烂的脸突然转向林夏,嘴唇裂开到耳根:"船钟在等你们。
"当救护车冲进医院地下车库,担架床的滚轮声惊醒了沉睡的感应灯。
林夏发现所有灯管都蒙着层灰绿色物质,像是某种海洋生物分泌的粘液。
电梯门打开的瞬间,二十七个血手印从天花板垂落,每个掌纹都是货轮幻象中的树根状分叉。
"去B3。
"张谨修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,瞳孔缩成针尖大小,"太平间冰柜...第七具尸体..."苏瑶突然拽住林夏后退。
电梯地面不知何时漫起海水,漂浮的藻类间游动着半透明的人形生物。
那些东西有着货轮船员的面容,脊椎骨末端连着章鱼触须,正用带吸盘的手掌拍打电梯轿厢。
消防通道的门被撞开时,林夏怀里的锡匣突然发烫。
藏在夹层里的船钟零件自动拼合,生锈的黄铜表面浮现金色星图。
当秒针与天枢星位置重合,整栋医院的灯光骤然熄灭,应急出口标志在黑暗中映出流动的闽南语咒文。
"这边!"王老板举着青铜油灯出现,灯焰居然是诡异的青白色。
他唐装下摆沾满新鲜血渍,左手缺失的小拇指处缠着画满符咒的绷带,"用船钟光照它们!"林夏举起正在自动修复的船钟,黄铜外壳裂痕中迸射出月光般清冷的光束。
人形生物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惨叫,在触及光线的瞬间汽化成腥臭的雾气。
王老板的油灯突然爆燃,火焰里浮现出1917年货轮的船长室——年轻的他正将匕首刺入大副的心脏,刀柄镶嵌的翡翠饕餮浸在血泊中。
"你杀了照片里那个人!